自杭州灣大橋被帶走一年零九天之后，“私募一哥”徐翔即將迎來審判日。

2016年11月10日，山東省青島市人民檢察院依法對上海澤熙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總經(jīng)理徐翔等人以及相關上市公司董事長、實際控制人涉嫌操縱證券市場系列案，向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時間追溯到2015年11月1日上午， 杭州灣大橋全線封道。公安機關在杭州灣大橋之上，將從上海趕回寧波、欲參加祖母百歲壽宴的徐翔抓獲。隨后數(shù)小時，網(wǎng)絡開始瘋傳一張照片，個頭不高、頭發(fā)凌亂、表情呆滯、戴著手銬、身著白色阿瑪尼休閑西裝的徐翔，用略帶疲勞的眼神，注視著每一個注視他的人。

2016年4月29日，新華社發(fā)布消息，徐翔等人涉嫌操縱證券市場、內(nèi)幕交易犯罪，于近日被依法批準逮捕；中信證券股份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程博明等人涉嫌犯罪，也被青島市公安局依法批捕。

騰訊財經(jīng)《棱鏡》從多位知情人士處獲悉，澤熙徐翔等與中信證券程博明等系關聯(lián)案件，關聯(lián)點之一是2015年股災期間那只備受爭議的股票——美邦服飾（002269）。彼時，徐翔涉嫌與中信證券程博明等高層合謀，利用中信證券參與救市的國家隊操盤手身份，將暴跌的美邦服飾股價拉高，徐翔和他的高官朋友順利解套。而這些客戶當中，就有已被調(diào)查的原上海市副市長艾寶俊的親屬。

或許，美邦服飾只是冰山一角，康強電子、寧波中百等股票，同樣也可能是徐翔涉嫌操縱市場、內(nèi)幕交易的延伸。

《棱鏡》近期遍訪寧波、上海、北京，回顧徐翔的人生軌跡，并試圖為其畫出一張人生K線圖。每一個城市，均為這張K線圖下出重要注腳：

在寧波，徐翔從游資中脫穎而出，成為“敢死隊總舵主”；在上海，他與上市公司控制人或重要股東結(jié)盟，深度介入重組題材，快速成為“私募一哥”；而上海后期與北上之時，徐翔的同盟者已經(jīng)突破商界，直至官場顯赫人物，助其于資本市場呼風喚雨。

從游資結(jié)伙，到商界結(jié)盟，再到權貴綁定，徐翔的盟友不斷升級。但一以貫之的，是徐的“聰明、豪賭、無知、無畏”——直至股災。

從的哥到“敢死隊總舵主”

17年前的“五一九行情”改變了徐翔，出身草根的他在那時成為了孤膽英雄。

1999年，由于北約轟炸我國駐南聯(lián)盟使館，A股市場悲觀情緒蔓延。高層通過證監(jiān)會向市場傳達8點提振市場信心的意見，使得壓制滬市長達7年之久的1558點在5月19日那天被一舉拿下，政策牛市“五一九行情”到來。

在寧波這樣一個鴉片戰(zhàn)爭之后即已開埠的城市，富有商業(yè)冒險精神的年輕人大批涌入解放南路的天一證券營業(yè)部（后被光大證券收購并更名為光大證券）和銀河證券營業(yè)部。這些年輕人當中，有的之前還在倒賣服裝，有的是往來于碼頭的魚販子。的哥徐翔系其中一員。

1976年，徐翔出生在寧波的一個普通市場家庭。他的父母徐伯良和母親鄭素貞日后成為中國股市的著名牛散，但當時的生活并不如意，皆系于自家開的一個煙酒商店。

1993年，17歲的徐翔高中畢業(yè)，迎來人生第一份工作。他與表哥馬信琪合開一輛夏利牌的出租車。出租車屬于馬信琪一家，徐翔替后者打工。開車之余，他倆也涌入解放南路。受股市快錢誘惑，馬信琪說服家人，將那輛出租車賣掉后換來一筆入市資金。徐翔家庭略顯拮據(jù)，他從馬信琪家人處借款三萬元，開啟股市之旅。

“三萬元很快就虧光了，徐翔又從馬信琪家人里借來10萬元。他起初還替人炒股，讓很多人成了他的炮灰。”前文所述的“寧波敢死隊”教父級人物對《棱鏡》回憶，“當時徐翔、小馬（馬信琪）都在銀河證券的一個小房間內(nèi)炒股，他們前些年賺錢不多，后來的‘五一九行情’讓這批人完成了原始積累。而且，那時資金規(guī)模比現(xiàn)在小得多，三五百萬元就可以天天拉漲停。”

時勢之外，勤奮是徐翔取得成功的特點之一。據(jù)《錢江晚報》報道，為摸透強勢股的脾氣，徐翔等人在3個月內(nèi)畫出3000張圖紙進行分析，又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摸索，漸漸總結(jié)出“漲停板八大原則”，作為他們操盤的秘訣。

“封漲停板”是徐翔等人的炒股絕技之一。即在大盤強勢時期，若個股短線上升勢頭兇猛，便果斷介入，使用五倍甚至十倍的配資封住漲停板，對賭次日開盤后個股繼續(xù)上漲。等到第二天開盤，不論盈虧，堅決出貨離場。

“這是一種賭博式的手法，十次至少有六七次賭贏，一旦賠錢就會血本無歸。”寧波一位熟悉徐翔的資深大戶向《棱鏡》介紹，徐翔靠的不只是勇氣，還要比別人更聰明，更有天賦，更能把握個股規(guī)律?！霸诠墒挟斨?，八成人虧，一成人不賺不賠，一成人贏。徐翔賭自己是贏錢的那一成。聰明、豪賭、無知、無畏，這些特征，徐翔一樣不缺?！?/p>

徐翔性格木訥，卻給營業(yè)部內(nèi)的“炒股高手”留下頗為隱忍的印象?！八?jīng)?！N著’那些高手，不論對方怎么白眼、怎么罵他，都不肯離開，陪著笑臉盯著電腦屏幕認真學習?！边@位熟悉徐翔的寧波資深大戶說道。

2003年2月，《中國證券報》頭版刊發(fā)《漲停板敢死隊》一文，正式提出“寧波漲停板敢死隊”名號。徐翔被冠以“敢死隊總舵主”稱號，年僅28歲的他年少成名。

“虛假托單”、“一字斷魂刀”等手法，雖然游走于灰色區(qū)域，但徐翔則已熟練掌握、頻繁使用。彼時的中國股市更為蠻荒，機構和股民對規(guī)則缺少尊重，震驚業(yè)內(nèi)的原天一證券38億元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應時而生。

天一證券解放南路營業(yè)部總經(jīng)理胡港和其他同級員工一樣，負有為公司自營部門吸納資金的任務。2001年，“五一九行情”結(jié)束，中國股市進長達四年多的熊市，營業(yè)部籌資變得困難。胡港等人通過國債回購的方式，自寧波市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變相挪用5億元住房維修基金，加之后來高息吸納的社會資金，募資總額高達38億元。

天一證券因自營盤虧損嚴重，上述資金出現(xiàn)風險敞口。2006年，該案案發(fā)，胡港與寧波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等領導后來獲刑，天一證券次年被光大證券收購。曾在中國股市盛名一時的解放南路被司法部門和證監(jiān)部門加強監(jiān)控，徐翔等“寧波敢死隊”不得不收斂鋒芒。

“包括徐翔在內(nèi)，不少敢死隊成員使用過那些資金。”上述寧波資深大戶將徐翔形容成一個缺失法律意識的股癡，“他不好煙酒，不好名車，平時的放松方式就是收盤后去洗浴中心泡泡澡。只有炒股賺錢才是他的人生最大愛好，買入、賣出的那一刻，能帶給他巨大快感。”

天一證券案給帶來徐翔很大震動。他在而立之年決定離開寧波。離開前，徐翔不僅積累下數(shù)億身家，還與銀河證券解放南路營業(yè)部的出納結(jié)為夫婦。

“他們都不知前方有懸崖”

寧波人去上海經(jīng)商是一種歷史淵源。早在19世紀，無數(shù)寧波青年自甬江江畔坐上小火輪，在黃浦江畔下船，上海碼頭和十里洋場是他們翻滾商海的起點。一個多世紀過去，2007年，徐翔像他的近代甬商前輩一樣，來到中國金融中心上海。

徐翔入滬前兩年蟄伏在上海東方證券肇嘉浜路營業(yè)部，埋頭繼續(xù)賺錢。

2009年年底，這位崇拜康熙和毛澤東的游資大佬華麗轉(zhuǎn)型，通過創(chuàng)建澤熙正式進軍陽光私募界。其首個產(chǎn)品澤熙瑞金1號首發(fā)規(guī)模10億元，遠超當時市場上許多私募基金的規(guī)模。這其中，大部分資金系徐翔過去十年的原始積累。

澤熙瑞金1號成立于2010年3月5日，在同期滬深300指數(shù)下跌15%的情況下，這只產(chǎn)品卻在成立前三個月拿到25.47%的收益率。以10億元規(guī)模粗略計算，入賬 2.5億元的收益。市場人士視之為陽光私募界奇跡。

到2012年底時，澤熙投資管理的資金規(guī)模突破100億元，僅次于當時排名第一的重陽投資。

“很多人以為徐翔會在上海脫胎換骨，事實上并沒有?！鼻笆鍪煜ば煜璧膶幉ㄙY深大戶認為，徐翔還是那個徐翔，“聰明、豪賭、無知、無畏?！?/p>

萊寶高科、彩虹股份和悅達投資曾是澤熙最早投資的三只個股。其中悅達投資、萊寶高科在澤熙入主十大流通股東之后，股價快速拉高又快速回落，諸多散戶進場期待反彈，股價后呈“一”字橫行不動，澤熙卻悄然出貨。這正是徐翔敢死隊時期的慣用手法——“一字斷魂刀”。

“本輪牛市之前，徐翔擅長在二級市場上做題材股，但隨著澤熙規(guī)模越來越大，徐翔可能對投資方向有所側(cè)重。2013年之后，可以看到他偏向?qū)χ亟M題材的深度介入，喜歡做殼資源謀求暴利?！睙o界新聞曾引述寧波市場人士分析稱，這意味著徐翔投資風格在向股東積極主義轉(zhuǎn)變，即通過大量持有股份成為上市公司重要股東，主動行使股東權利來影響上市公司決策，進而影響上市公司的股價。

2013年1月，澤熙投資和澤熙資管中心分別以普通合伙人、有限合伙人身份出資5%和1%，同有限合伙人華潤信托（出資94%）合作成立增煦投資中心，增煦投資中心成立以來，主要參與上市公司非公開發(fā)行項目的認購與投資。

“如果美邦服飾是徐翔被查的導火索，那么由他介入重組定增的股票，可能是他涉嫌操縱證券市場、內(nèi)幕交易犯罪的延伸?！鼻笆鼋咏鼘幉ㄕń绲闹槿耸繉Α独忡R》表示，康強電子系典型一例。

康強電子全稱是寧波康強電子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登陸資本市場，股票代碼002119，公司主營電子元件。

2014年康強電子凈利潤同比下滑86%。當年10月，澤熙6期信托產(chǎn)品增持康強電子股份至5%。半個多月后，康強電子再遭舉牌，舉牌方為股東錢旭利及其一致行動人。加上2013年6月就已潛伏的任奇峰、任偉達等系列賬戶，康強電子遭到多方圍剿。

接近康強電子的知情人士向《棱鏡》表示，這場圍剿，徐翔蓄謀已久。

2015年5月11日，康強電子資產(chǎn)重組公告，擬作價27.8億元收購永樂影視100%股權。待到交易完成，康強電子將轉(zhuǎn)型為影視文化類公司，永樂影視實際控制人程力棟及其一致行動人將以1.64億股成為公司實際控制人。

接近康強電子的知情人士透露，此前表態(tài)中立的部分自然人股東與徐翔珠胎暗結(jié)，達成一致行動人，“除此之外，徐翔還對康強電子方面表態(tài)，自己名下還有賬戶買入公司股票，這家公司已經(jīng)是他說了算。”

2013年底，華誼兄弟有意收購永樂影視，當時估值為7.8億元。在徐翔介入一年多之后，估值飆升三倍有余。彼時資本市場多質(zhì)疑其為內(nèi)幕交易。

上述知情人士表示，重組方案幾由徐翔主導，“他當然占盡便宜”。

重組方案顯示，康強電子除擬以10.19元/股發(fā)行不超過21825.32萬股，用于股份支付之外，還擬以11.65元/股向澤熙投資中心非公開發(fā)行股份募集現(xiàn)金8.5億元，用于支付康強電子收購永樂影視的現(xiàn)金對價、重組費用和補充永樂影視流動資金。

如此次重組完成，徐翔通過澤熙系列將合計持有康強電子8327.14萬份股票，持股比例合計為16.74%，將成為康強電子第二大股東。這一度是樁穩(wěn)賺的買賣。畢竟在康強電子公布重組方案之后，股價即被拉出12個漲停板，以5月25日股價計算，僅僅是此前的澤熙6期信托產(chǎn)品，最高時獲利達到400%。

隨著徐翔被查，康強電子資產(chǎn)重組方案夭折，股價自最高點40多塊跌去5成有余。

讓上述接近康強電子的知情人士唏噓的是，被徐翔強勢“叩門”的康強電子第一大股東熊續(xù)強，對重組報告書等一系列重組議案投下棄權票。

不過，康強電子保薦人竺勇就沒那么幸運了。竺勇曾任光大證券投資銀行上海三部副總經(jīng)理，與徐翔關系密切。

2014年7月，竺勇父親竺仁寶以徐翔白手套身份，斥資2.27億元從雅戈爾（600177）手里買下寧波中百8.42%股份。竺仁寶成為寧波中百的第二大股東，徐翔之父徐柏良名下的西藏澤添系寧波中百第一大股東，持有公司15.78%股份。

前述接近寧波政法界的知情人士透露，竺勇已被采取強制措施，具體涉案緣由不明。

6月20日（周一），《棱鏡》于工作時間分別撥打了康強電子和寧波中百公開披露的董秘電話，請求置評，但無人接聽。

除了竺勇，當年他在天一證券和銀河證券活躍時的一些朋友，成為輔佐徐翔的左膀右臂。諸如徐峻與周建明，前者出身光大證券，后任澤熙總經(jīng)理助理、寧波中百董事長，后者在徐翔還在開出租時，便已熟識，一直充當徐翔和澤熙的“大管家”。

多位熟悉徐翔的寧波市場人士認為，徐翔盡管為澤熙高薪挖來眾多高學歷研究員，但他只需要這些研究員給澤熙賺錢。他信任的，還是那群解放南路的老兄弟。

“這些人會告訴他如何聲色犬馬，不會告訴他在快感和利潤之外，他還需具備一位成熟私募大佬應有的價值觀體系。徐翔和他的兄弟都不知道，前方就是懸崖。”其中一位寧波市場人士說，徐翔在身份階層上雖已擺脫“寧波敢死隊”，但他在精神層面，一直未走出那個草莽時期。

股災中的徐翔、中信證券、艾寶俊家屬

2014年9月，徐翔北上，在北京金融街英藍大廈設立澤熙北京分公司。

如是傳聞至今仍流傳于解放南路：徐翔為保證人身和賬戶安全，寧波時期開始替一個地方官員炒股。到上海后，澤熙1號和澤熙2號產(chǎn)品當中，又出現(xiàn)上海官員的資金。而在對重組題材的深度介入之后，他開始開拓一些北京的關系。

“徐翔操作股票的重組、定增，不可能再是單打獨斗，他需要距離權力中心和消息源再近一點?！鼻笆鍪煜ば煜璧膶幉ㄊ袌鋈耸繉Α独忡R》描述，徐翔或許并未意識到風險，“就像一臺炒股機器——追求利潤帶來的快感已到極致，為此，他和他那幫兄弟深信——沒有什么事是金錢和關系搞不定的?！?/p>

在家鄉(xiāng)人看來，徐翔已非往日那個“貼著高手、陪著笑臉學習炒股技巧”的木訥青年，他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剛愎自用、目中無人。

徐翔的同鄉(xiāng)曾找過他辦事，希望邀他在私密場合一聚。“徐翔站在一間咖啡室內(nèi)攤開雙手高聲說，‘我沒什么好怕的，’你們怎么怎么樣，我徐翔怎么怎么樣……如果說談資歷的話，我算是他的前輩，但他明顯沒把我當回事?！边@位同鄉(xiāng)回憶。

股災之前，徐翔已是“私募一哥”，名利雙收。他在上海買入15萬元／平方米的頂級豪宅湯臣一品。2014年，他又斥資7000萬元在寧波高檔小區(qū)新海景花園買入四套聯(lián)排別墅。

他旗下的澤熙管理的資金規(guī)模接近200億元?！?015年前三季度中國陽光私募基金巔峰榜”中，澤熙投資以平均217.54%的收益率位居股票型陽光私募之首，遠超第二名神州牧投資的94.43%。

“徐翔在股災期間還是沒有收手”，前述“寧波敢死隊”教父級人物回憶，去年6月30日，王亞偉、莫泰山、但斌、江暉等13位私募大佬在中國基金業(yè)協(xié)會私募證券投資基金專業(yè)委員會牽頭之下，聯(lián)合發(fā)布倡議書，全面唱多抄底行情，“只有徐翔不愿參與。寧波本地的證券業(yè)協(xié)會也找過他，請他參與救市，也被他拒絕了。”

包括專業(yè)機構在內(nèi)，幾乎無人在那輪股市雪崩中幸免。徐翔卻在演繹不敗神話，澤熙一期產(chǎn)品凈值逆勢大漲31%。另一位“甬商系私募”大佬做法與徐翔明顯不同，他在寧波證券業(yè)務協(xié)會的要求之下，積極參與救市?！昂髞硭澚肆邇|元，但他看的開，說自己是在給國家做貢獻?！笔煜み@位“甬商系私募”大佬的市場人士說。

“無知、無畏”，徐翔完全沒有認識到眼前這場股災的政治屬性。他不但對“為國家做貢獻”的機會不屑一顧，相反，在這場股災中，他仍在按照駕輕就熟的套路，繼續(xù)發(fā)揮自己的“聰明、豪賭”。

股災終究成為徐翔的滑鐵盧。

2015年7月，在國務院指導下，一行三會、財政部、國資委等相關部門救市，中信證券等21家券商參與救市。其中，美邦服飾（002269）成為中信證券使用國家隊資金重點買入的股票之一，合計買入金額29.05億元。

質(zhì)疑聲稱，國家隊接盤美邦服飾，涉嫌助澤熙從美邦服飾解套。澤熙發(fā)布公告否認：澤熙旗下某單一信托產(chǎn)品持有的美邦股票早在2015年4月20日之前就已全部減持完畢。

澤熙確實通過集中競價方式提前出清持有的5055萬股美邦服飾，半年時間錄得利潤4.5億元，相當于美邦服飾2014年凈利潤三倍。

不過，“澤熙屬于徐翔，徐翔不等于澤熙，”接近寧波政法界與上海官場的兩位知情人士透露，徐翔除擁有澤熙之外，還有包括他父母賬戶在內(nèi)的至少100多個A股賬戶，“比如澤熙出資1000萬元買入某只股票，他自己的賬戶會出資800萬元配合，這是慣有打法?！?/p>

“股災發(fā)生之前，有上海官員家屬追隨徐翔買入美邦服飾，其中包括艾寶俊的親屬?！鄙鲜鼋咏虾９賵龅闹槿耸客嘎?，股災發(fā)生時，她們被套牢，而后找到徐翔接盤，“徐翔跟她們關系匪淺，就用了澤熙之外的賬戶接盤，接盤后同樣無法解套。徐翔此前已經(jīng)跟中信證券建立聯(lián)系，這就有了中信證券使用國家隊資金拉高美邦服飾后，助徐翔出逃的故事。”

《中國經(jīng)濟周刊》曾報道，美邦服飾在2015年7月被證監(jiān)會的大數(shù)據(jù)系統(tǒng)監(jiān)控，這套系統(tǒng)建立了一套模型提供指標預警，比如進倉信息顯示的投資組合和股價異動。7月初國家隊買入美邦服飾的總股數(shù)已接近其總流通盤的15%，但公司一直沒有任何公告。

《棱鏡》就此向中信證券、美邦服飾求證，截至發(fā)稿，未獲回應。

2015年9月，中信證券出事，總經(jīng)理程博明等10多位高管被帶走。兩個多月后，徐翔與艾寶俊一前一后被查，中信證券董事長王東明退休。

2016年4月29日，新華社在同一篇報道中，播報了徐翔、程博明等人被依法批捕的消息。這印證了《棱鏡》所獲得的徐翔、程博明等人案件相關聯(lián)的信息。不同的是，新華社給出了徐翔的涉嫌罪名（操縱證券市場、內(nèi)幕交易），對于程博明等中信證券高管僅點出“涉嫌犯罪”。

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如今的徐翔只能待在青島市的膠州看守所，等候司法裁決。而他當時在解放南路炒股的朋友，追隨他至上海的徐峻、周建明，都曾被帶走協(xié)助調(diào)查。

華麗家族、大恒科技、文峰股份、寧波中百等徐翔“捏過”的公司，在2016年4月12日齊發(fā)公告，竺仁寶以及徐翔系公司持有的價值數(shù)十億元的股份，均受到公安機關輪候凍結(jié)。

從寧波，到上海，再到北京，最后來到了青島。徐翔的人生K線圖，低開高走，無數(shù)漲停之后，卻驟然停盤，受罰退市?！奥斆?、豪賭、無知、無畏”，徐翔靠此叱咤風云，又因此身敗名裂。而這一切，均發(fā)生在這20年的中國資本市場里。

6月8日，徐翔起家的寧波解放南路的一間茶館，一位曾經(jīng)目睹徐成長的“寧波敢死隊”教父級人物唏噓不已。他對《棱鏡》如此評價這位中國股市傳奇：“年少成名，天賦與勤奮并重，其興也勃；剛愎自用，隨權貴翩舞灰域，其亡也忽。”

徐翔之后，寧波游資依舊興盛，一些頗具徐翔神韻的年輕人開始崛起。在實體經(jīng)濟低迷、投資渠道匱乏、證券制度亟需完備的情況下，如何才能避免他們變成下一個徐翔？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睂幉ń夥拍下?，“敢死隊教父”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不遠處，徐翔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光大證券營業(yè)部，電子屏正反復播放宣傳文字：“樹立法治意識……”